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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开不败的柴爿花》

而在我家乡,我们不说映山红,我们叫它“柴爿花”。柴爿花的名字很土,土得掉渣,这花儿太常见,在山林田野里看到了必是熟视无睹。柴火在台州方言中叫“柴爿”,柴爿花得名于此。拔野葱,挖边笋,当然也不会忘记采摘柴爿花。红艳艳的柴爿花,枝条脆生生的,一

大院里一楼的窗外,一溜儿种了一圈紫色的杜鹃花,近几日连续小雨,它们倒是开得更肥美了,硕大的花朵挤挤挨挨,织成一条紫色的花带。“感觉这些花开了好几个月,一直在这儿呢!”我心里嘀咕着,不知是因为日子过得太快,还是日子过得太慢,才会有这种感觉?

这花瓣的紫,平日里看,觉得是淡紫;雨后看,又觉得多出了一点玫红色调。我们大院里有一位专管花木的老大伯,别说老大伯没学历,照顾花草方面他是专家,院里和楼里所有的花草,被他有条不紊地照顾着岭上开花青蛙瓷器,在季节更替中轮番表演。我曾听到同事感叹说:我们自己桌上的花花草草,每天精心呵护,修枝浇水,最后大多落个凋零的命运,老大伯似乎也不怎么管那些植物,花花草草却打理得很好。

一行有一行的秘诀,一行出一行的状元。

杜鹃花品种极多,就这紫色的,叫满山红。大红色的,叫映山红,更为众人所知。“夜半三更哟盼天明,寒冬腊月哟盼春风,若要盼得哟红军来,岭上开遍哟映山红,若要盼得哟红军来,岭上开遍哟映山红,岭上开遍哟映山红……”,就是几句简单的歌词反复吟唱,声调出奇婉转,歌词的重复之中包含了多少别人无法全部领会的深情,也只有那个年代,那个特定地区的人,才能体会出来。

映山红的花,是鲜红的岭上开花青蛙瓷器,红得像血一样,古人传说它是被杜宇啼血染红,战争年代则比喻成烈士的鲜血染红,映山红成了革命之花。而在我家乡,我们不说映山红,我们叫它“柴爿花”。柴爿花的名字很土,土得掉渣,这花儿太常见,在山林田野里看到了必是熟视无睹。花谢之后,映山红的枝条成了村民们用来烧灶的好柴火,干燥易燃,燃烧起来充分,噼里啪啦马上火焰就轰轰轰地窜起来。柴火在台州方言中叫“柴爿”,柴爿花得名于此。

作为城里的孩子,上山打柴这种经历不多,我们对柴爿花的认识,多是来自于每年清明的上坟。小时候随着大人们去上坟,祭祀的是自己从未谋面的先祖,最近的也就是“老太公头”(我爷爷的父亲),现实中从未有过接触,所有信息都来自于大人们口中的传说。每次上坟,长辈都要提起老太公头在世时的善行和轶事,比如给村民们施粥,在酷暑施茶。我的老太公头最后一位妻子是个哑巴,我们台州方言中称哑巴为“窝佬”,小时候觉得这个称呼特别形象,一个人不能说话不能表达了,所有的情绪和意见都只能窝在心里,这不就是“窝佬”吗?一个家业有成的男人为什么要娶一个哑巴为妻呢?这事困扰了我几十年,现在,好像渐渐地明白了点什么。

因为与老太公头一辈从未有过交集,他们的亡故,对我来说并没有产生什么大的影响,我出生后他们就已经不在人世,既没照片,也没画像遗留下来。十岁之前跟着家人去上坟,都是当成春游来玩的。摘“青”(鼠曲草),给大人回去做青团之用。拔野葱,挖边笋,当然也不会忘记采摘柴爿花。红艳艳的柴爿花,枝条脆生生的,一折一枝,一折一枝,回家后养在玻璃瓶里放窗前,还能欣赏几日。看着坟头上花花绿绿的招魂幡挂起,香烛点起,按着大人指点磕几个头,仪式结束之后就可以开吃了,没有悲伤,只有在绿野山林之间踏春的清新和喜悦。

这种感觉在我十岁之后,不再一样。

《开不败的柴爿花》

十岁那年的某一晚,奶奶突地不告而别。那晚我睡在望天台尼姑庵里,恰好没有跟她住一起。邻居说她是心脏病突发而亡。他们赞扬着奶奶的为人,又为她感到惋惜,说熬不到享孙子辈福气了。又说她去得干脆,走得干净,不给下一辈增添麻烦。这些话都象一根根利箭戳在我心上。爷爷仍然躺在床上,一动不动,面无表情,我看不出他在流泪,也看不出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?或许有恐惧,有悲伤,或许他也已经早有心理准备。只不过奶奶一直身体很壮实,长年照顾躺在病床上的我爷爷,外人都说“秦家婆老实健嘞!”,谁也不会想到她尽然比久病卧床的爷爷去得早!

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体会到失去至亲的味道是怎样的:震惊,茫然,不甘心,不相信。心里有很多恨,却又不知道该恨谁,大概就是恨老天爷。此后数十年只要梦到奶奶,在梦里她一直没有真正地死去,只是去了一个我不知道的地方,诸如累了暂时逃避一下生活,或者去看亲戚之类。看完亲戚就会回来,像平常一样一如既往地为我烧饭、做菜、洗衣,我去上学前,她从肚兜里摸出几个带着体温的钢镚儿,作为我放学后买零食的零花钱。几千个白天和黑夜的习惯,重复,相似,熟悉。然后来了一次不一样,这不一样的一次,却是永别。太习以为常了,任何变化都让人无所适从,于是我选择了不相信,不相信成了麻醉痛楚的药品。

不敢去想,我不在的那个晚上,她都经历了什么?除了身体上的痛苦,她一定很害怕,也不甘心,她一定想跟我交代很多很多,不停呼唤我的小名……可是就算我在她身边,一个十岁的小孩,能改变命运吗?

爷爷奶奶的坟边,每年总能看到几丛开得很盛的柴爿花,鲜红鲜红的,是苍山颓岭间几抹出挑的亮色,年年不断,仿佛约好了似地赶来。每年我都摘下一两枝,插在坟上,它随着经幡,在清明的细雨中微摇。十岁以后每逢清明上坟,都成了一次心灵的考验,感受“你在里头,我在外头”的哀楚与无计可施,就算满山开遍映山红,我还能盼得你回来吗?如果有来生……呵,“如果”只是自我安慰罢了,怨就怨在少不知事,不懂得珍惜,有些人用童年来治愈一生,而我却要用一生来治愈童年。

“柴爿花,红烈烈。秆漆花,白恬恬。囡吾孙,嫁大伯。大伯不撑船,小叔会撑船……”,这是一首台州仙居民谣,奶奶是仙居人,姓王名仙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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